北洋政府为何不能给中国希望？
1916年夏，袁世凯称帝未遂死了。其后的民国北洋政府，一字并肩，排列着六位大总统。
这六个大总统依次排列如下：
黎元洪，原清朝地方官，辛亥革命时起义军将他从床底拉出、“被革命”，一路坐到民国第二任大总统之位。
冯国璋，原清朝军官，袁世凯部下，民国第三任总统。
徐世昌，原清朝进士、军机大臣，民国第四任总统。
曹锟，原清朝军官，袁世凯部下，民国第五任总统。
段祺瑞，原清朝军官，袁世凯部下，民国第六任总统。
张作霖，原东北土匪，后被清廷招安，又投袁世凯，民国第七任总统。
看看这六位民国总统，哪位是“新人”？分明都是“清人”！
但这样的旧人物，他们却统治者新中华。因为他们有枪。每个“土皇帝”背后，都站着一个或一群荷枪实弹的战将。他们虽然是从民主形式产生的总统，但人人都想“说一不二”，称其为六个“土皇帝”或恰如其分。
这几个总统经常在战场相见。今天你拉我打他，明天他拉你打我。
六个总统中关系最近的，莫过于冯国璋和段祺瑞，他们都曾为袁世凯部下，系战友。但打得最激烈，就是这对战友。二人间发生了多次暗战明战，段祺瑞要征讨南方，冯国璋就暗通南方掣肘，结果段失败辞职。而当冯国璋上位，段祺瑞又来添堵，联合张作霖，派兵入关威胁京城，于是冯国璋又被孤立。不得不下台了。
这六位“土皇帝”中，曹锟是公认的最草包一个。他出身贫寒，年轻时卖过布，比较不聪明，背后常有人叫他“曹三傻子”。但是，他也像模像样当了一整年民国最高领导人。
因为这位曹总统的身后，站着的是最能打的吴佩孚。
1924年9月8日，北洋政府时期的民国，发生了一件震动世界的新闻。一个军政人物登上了美国《时代》杂志封面，他是登上美国《时代》杂志封面的第一位中国人。
此人就是吴佩孚。
美国《时代》给出遴选吴佩孚做封面人物的理由——因为他是“中国最强者”，是最有可能武力统一中国的人。吴佩孚的辉煌时刻，有“洛阳打个喷嚏，北京都要下雨”一说。这个意思是指，驻军洛阳的吴佩孚，是时任总统曹锟的“中流砥柱”，曹锟的总统威风，系吴大帅枪炮打出来的。
这是什么情况呢？这位吴佩孚是新人还是旧人呢？
查考民国史料可知，吴佩孚生于1874年，系山东蓬莱县人。自幼于私塾勤学苦读。26岁考中秀才。但由于父亲病故，家道中落，他没有沿着科举的道路走下去，甚至有些沉沦，而立之年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烟民，成天陶醉于吞云吐雾中。一天，他烟瘾大发，可“普通座”已无空位，吴佩孚与当地著名一豪绅相商，想借用其所包的“雅座”一角抽几口过过瘾。谁知烟瘾未过程，还被豪绅一脚踢出了房门：你个穷秀才，也配VIP？滚！
这一脚踢出了落地秀才的血性，他一怒之下，掀了鸦片台，砸烂鸦片馆。然后，外逃从军。
以上这段吴佩孚远走他乡的原因，为大多人熟知，但其中还有一个事端，却不太为人关注，而这个事端，我以为恰恰是判断吴佩孚精神成色的关键要素。
那是男女同台演戏事件。
晚清末年，被迫对外开放的清国，世风已有些开化。男女同台演戏渐渐风行，吴佩孚家乡也出现这种景观。一次，蓬莱电报局长为祝寿从省城请来一个戏班子，在家里“男女混杂”演戏。吴佩孚听说此事勃然大怒，孔老夫子早就教育我们“男女授受不亲”，你也不是“礼崩乐坏”吗？随即他叫上几名秀才去戏场，当着县领导客人的面，指责局长不成体统。这等于是“哄场”，结果得罪了本地这群官僚。
被本地富商踢，又被本地官员嫌，再在本地呆下去，还能有好吗？
带着遭弃与卫道的悲愤，吴佩孚“投笔从戎”，投靠了直系曹锟部，在这里他如鱼得水。依仗腹中难得的墨水，他于愚氓的旧军人群中运筹帷幄，善打谋略之仗，一路做到直系师长。1922年4月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，曹锟授予吴佩孚军事指挥全权，代表直系以洛阳之师为主力迎战张作霖。吴佩孚直接参战的军队只有张作霖的一半，但战斗的结果却是，直军将奉军打得大败，张作霖带着残部逃出了山海关。
这场战争使吴佩孚达到了其军事生涯中的顶峰。
水涨船高。第二年，他的上级曹锟就成了总统。虽然曹锟当总统，有家喻户晓的贿选闹剧，他的当选表面上靠的是钞票，但硬件却是吴佩孚这挺其时火力最猛的大炮。
吴佩孚的威力，不仅体现在枪炮等“硬实力”上，“软实力”方面，他也不落下风。他的声誉比一般军阀都要好。因为他不仅能打，而且还卫道，还爱国。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，吴佩孚通电全国支持学生爱国运动，一举赢得“爱国将军”美名。“不出洋，不住租界，不结交外国人、不举外债”——这是吴佩孚的“四不”爱国宣言。他不仅说到了，而且还确实做到了。
关于吴佩孚的品格，上海《民生》杂志曾在1939年创刊号上曾专门描述过：他身居要职，赋性刚毅，廉洁自守，与其部属同甘共苦。他的衣料全系国产所制，绝无一袭非国货，西服则终生未穿过。
但是，吴佩孚的这些“美德”，还是没脱离“封建”范畴。除了这些“封建美德”，他没有系统的政治信念与进步的现代思想。存于大脑的主流价值观，还是封建军阀僚的“杀伐权谋”。他的“爱国主义”与义和团的“扶清灭洋”在精神本质上并无二致，所以张力有限。穿西服、出国就是不爱国吗？结交洋人就一定要卖国吗？不住租界就是爱国者？梁启超还曾逃到过日本大使馆避难，但他后来对中国的贡献以及对历史的推动作用，一点也不比那些不出国的人差。
所以，说到底，土皇帝就是土皇帝，旧人就是旧人，评价一个人物的新旧，关键是他代表了国家的进步思想势力还是落后思想势力。具有“封建美德”的吴佩孚，和坐在总统府里的“六土皇”精神大同小异，故而，最后还是和“六土皇”一道，被新生政治武装力量——国民军吞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