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飞背上那四个字是谁刺上去的?
小时候,我与小伙伴课余最大的爱好,就是围着一台破旧的半导体收音机,收听刘兰芳播讲的长篇评书《岳飞传》。“岳母刺字”的故事曾经让我热血沸腾,甚至琢磨,啥时候也让母上大人在我后背上刺上几个字,那才叫酷!
后来,老师家长告诫说,在身上刺字纹图的,一般都不是什么好鸟儿。街头混混儿的标志之一,就是光着上身,胳膊、背上刺条长虫,再有就是一个“忍”字,好像背负着上辈子的血海深仇。而没钱、不敢或是怕疼,却又想冒充大尾巴狼的,就用蓝墨水画一条,招摇过市。
再后来,就知道其实纹身是一项极悠久、极普遍的人体艺术,而且黑白黄棕各色人等都有这个爱好。纹身据说起源于远古时期人类的氏族图腾崇拜,比如你的部落崇拜的是蛇,就在身上刺条小青,是猴子就刺只悟空。金庸小说《天龙八部》中,萧峰的契丹族人都在胸口刺一个狼头,说明契丹民族是以狼为崇拜偶像的。
中国古代说四周的蛮夷“断发纹身”,仿佛汉民族天生就遵从“身体发肤取自父母,不敢有所损毁”的信条。其实不然,在民间,纹身似乎从来就没有中断过。特别是到了唐宋时期,社会风气比较宽容,人性的束缚较少,奇装异服和各种古灵精怪层出不穷。读《水浒传》,上面就有“九纹龙史进”、“花和尚鲁智深”、“浪子燕青”等一干好汉,遍体刺得花团锦绣,看着让人眼花缭乱。尤其是燕青的一身花绣,连见过大场面的御用名妓李师师都痴迷不已。
绕了这么个大弯子,无非只想说明一个意思:纹身本质上属于艺术范畴,不是好人坏蛋的身份牌,就像今天古惑仔留朋克头,穿破洞牛仔裤一样。岳飞在身上刺字,绝非不良少年的荒唐行为!
岳飞背上到底刺的哪四个字?
岳飞背部确实刺着四个大字,但不是评书中所说的“精忠报国”,而是“尽忠报国”。
这四个字在史书中正式露面,是岳飞面对冤狱,愤而撕破衣裳,将背部展示给主审官(飞裂裳以背示,有“尽忠报国”四大字,深入肤理),以明心迹。
后人之所以将“尽”字误传为“精”,也是错出有因。宋高宗赵构为表彰岳飞的功绩,曾手书“精忠岳飞”四字,并制成大旗送给他。(秋,入见,帝手书"精忠岳飞"字,制旗以赐之。)
话说赵构的书法根底还是蛮厉害的,虽说艺术成就不及他爹赵佶的“瘦金体”,但在历代帝王中绝对能算上一号人物。这四个大字写得挺带劲儿,简直就是“岳家军”的金字招牌,特别提振士气。所以上阵对敌,岳飞很喜欢把这面旗悬在最显眼的位置,激励士卒。在庐州与金国完颜宗弼(兀术)、伪齐皇帝刘豫联军交战时,所向披靡的“岳家军”就挥舞“岳”字旗和“精忠”旗冲锋陷阵,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。
赵构赐给岳飞“精忠”二字,还真不是为了笼络人心而忽悠他。那时候,这对君臣正处于“蜜月期”:一个惊魂甫定,欲意重振宋室;一个指哪儿打哪儿,佛挡杀佛,魔挡杀魔。
“精忠”一词有两层含义:精,即精一,用心专一。《尚书·大禹谟》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厥执中。”忠字更好理解,就是对君王诚心尽力。这说明,赵构当时对于岳飞的态度既欣赏,又放心。
需要澄清的是,赵构不是一个天生胆小懦弱的“投降派”,他一度真的想恢复中原,洗雪国仇家恨。
几则史料可以佐证这个判断(取自《宋史》):
从幸建康,以王德、郦琼兵隶飞,诏谕德等曰:听飞号令,如朕亲行。(出巡途中,将别部兵马划拨给岳飞,并要求将领们像听圣旨一样听岳飞的号令,这是把身家性命一古脑交出去的节奏啊!)
帝答曰:"有臣如此,顾复何忧,进止之机,朕不中制。"又召至寝阁命之曰:"中兴之事,一以委卿。"命节制光州。
(南宋有所谓的“中兴四将”,但在赵构眼里,论能力,论忠心,岳飞绝对排在第一位,所以才把岳飞召到卧室密谈,想把中兴的大业,全部交付给他。)
又令湖北、襄阳府路自知州、通判以下贤否,许飞得自黜陟。
(宋朝因武将专权而开国,也最忌讳武将专擅,始终采取以文抑武的策略,但赵构把湖北一带知州以下的任免权都交给岳飞,这是何等的信任!)
而岳飞显然也木有辜负这份信任,同样有史料为证:
少豪饮,帝戒之曰:"卿异时到河朔,乃可饮。"遂绝不饮。
(岳飞本来喜欢喝大酒,皇帝告诫他,说现在军情紧张,你不能喝酒误事,等打到金人老家时再允许你喝。岳飞听到这话,立刻戒酒,以后他的传世名言“直抵黄龙府,与诸君痛饮耳!”充分表达了一个“酒鬼”对胜利之后能够豪饮一场的渴望之情。)
帝初为飞营第,飞辞曰:"敌未灭,何以家为?"或问天下何时太平,飞曰:"文臣不爱钱,武臣不惜死,天下太平矣。"
(赵构为岳飞盖府第,岳飞不要:敌人还没消灭,要家做什么?并表示不惜以死报国,换取天下太平。)
但是,随着形势的演变,赵构放弃了恢复中原的想法,最终选择了偏安江南,对金称臣的国策。而岳飞则初衷不改,志在匡复,且又禀性耿直,不会圆融,屡次拂逆赵构的旨意,君臣二人渐行渐远。
这样一来,手握重兵,战无不胜的岳飞和他那支“岳家军”,反而成了赵构夜不安枕的噩梦,必欲除之而后心安。
“尽忠报国”四字到底是谁刺的?
旗上的“精忠岳飞”确定是赵构所题,那么,背上的“尽忠报国”真的是岳母所刺吗?
要回答这个问题,首先要找到“岳母刺字”的史料来源。
《宋史》是由元朝丞相脱脱和阿鲁图先后主持修撰的。脱脱是元朝著名的“贤相”,他主修的《宋史》、《辽史》、《金史》被后世公认为比较客观、翔实的史书。
在《宋史》人物传记中,对岳飞的功绩评价非常高,叙述也比较详尽。但除了上文提到岳飞入狱后展示背部刺字的情节外,全传没有任何地方提到这四个字是由岳母所刺。
唯一一条有记录的线索是在清人钱汝雯《宋岳鄂王年谱》中,有一句文字描述:“靖康初始见宋高宗,母涅其背‘尽忠报国’”。
“涅”就是刺字的意思。但据考证,这本年谱取材于《唐门岳氏宗谱》,材料来源庞杂,成书较晚,多以讹传讹之述,跟真实史料多相抵牾,不足为凭。
比如,年谱中提到的岳飞第一次面见赵构,并不是靖康初年(公元1125年,“靖康”是宋钦宗赵桓的年号),而是建炎四年(公元1130年)五月,差了整整五年。此前岳飞曾越级上书,被赵构斥责“小臣越职,非所宜言”,甚至一度开除军籍。正是这次见面,冰释前嫌,彼此留下了良好的印象,赵构还赐给岳飞金带、马鞍,以示褒奖。
可以肯定的是,岳飞背上的字是青年时代刺上的,而“尽忠报国”四个字的寓意,则表明刺字行为是在“靖康之变”以后,在洗雪国耻的激愤情绪下发生的。
私认为,岳飞背上的字很有可能与他在“八字军”中的短暂经历有关。
“八字军”是一支在太行山区打游击的河北抗金义军,首领是王彦。因为这支义军每人都在脸上刺有“赤心报国,誓杀金贼”八个字,因此得名。岳飞曾跟随王彦与金兵作战,后因嫌王彦胆怯,脱离“八字军”而归于宗泽。
在那样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,勇士们以脸上刺字的方式表明爱国热忱。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巨大的,年轻气盛的岳飞不可能无动于衷。从所刺字的内容、主题、形式上分析,“尽忠报国”四字应当是在此时期所刺,与“八字军”的行事风格很接近。之所以不刺在脸上,而是刺在背上,是因为岳飞只是暂时依附于王彦,从没有正式加入“八字军”。
关于岳飞家人史料的几点补充
岳飞的身世并不像小说中所言,出生时父亲便已亡故,由寡母抚养成人。实际上,他的父亲岳和在他20岁那年才去世,那时岳飞已经练就一身好本事,正在真定(今河北正定)参加“敢战士”招募,准备对辽国作战。(金国尚未灭辽)
岳飞还有个弟弟,叫岳翻(这哥俩的名字,很富有动感),死于杨再兴之手。岳飞不计前嫌,爱惜杨勇猛异常,将他收为心腹爱将,屡立奇功。在小商桥战斗中,杨再兴率三百骑兵全部战死,共杀死金军二千多人,其中将领百余人。金人在焚化他的尸体后,共得到箭镞两升之多!(可与明末悍将卢象升相比)
岳飞并不是个打着“忠孝难两全”招牌不顾家的男人。他滞留南方,于是派人到黄河以北寻找母亲,从汤阴接到身边。史载“飞至孝,母留河北,遣人求访,迎归。母有痼疾,药饵必亲。母卒,水浆不入口者三日。”公元1136年,岳飞将母亲葬于江西庐山,并请辞守孝。赵构因军情紧急,坚决不准,并派人上山劝请,一连劝了六天岳飞才下山。
岳飞是当时唯一守着一个老婆过日子的高级官员。另一位著名将领吴玠看不过眼,送给他一名美女。岳飞隔着屏风问美女(男女授受不亲):我家女眷向来粗衣蔬食,你若能吃苦就留下,不能就走人。美女听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但笑无语。岳飞见话不投机,便让人把美女又送了回去。
岳云是岳飞的养子,从十二岁起就跟从张宪作战,没打过败仗,军中称呼他为“赢官人”。每次打仗,手握双铁椎,重八十斤,常常率先冲锋登城。著名的偃城之战,岳家军对阵完颜宗弼的“铁浮屠”“拐子马”,岳飞号令岳云当先出击,并下令:如不胜,先斩汝!
中国古代名将不少,但像岳飞一样能集忠、孝、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、勇、严为一身,堪称古今“完人”者,寥若晨星。岳母究竟有没有亲手刺字,已无关紧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