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继光佚事
明代戚继光以抗倭扬名而家喻户晓,其名气甚至大过前辈俞大猷。这并非后世传颂而得,《明史》即云:“继光为将号令严,赏罚信,士无敢不用命。与大猷均为名将。操行不如,而果毅过之。大猷老将务持重,继光则飚发电举,屡摧大寇,名更出大猷上。”(《戚继光传》)俞大猷年长戚继光二十多岁,嘉靖四十一年(1562)擢福建总兵,戚继光为副总兵。一年多后,戚继光代俞大猷任总兵官。
戚继光这么一位能征善战的将才,史书却未详载其祖籍,只说“世登州卫指挥佥事”,于此有人说他是山东人。又说“继光幼倜傥负奇气。家贫,好读书,通经史大义。嘉靖中嗣职,用荐擢署都指挥佥事,备山东”。戚继光无功名出身(俞大猷是武进士),长大后子袭父职任指挥佥事。戚继光担当大任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,无一虚得。他从闽浙沿海至辽蓟要塞,在南以战功名,在北以备守名,声望并著。
隆庆朝初,南边倭事渐平,北边蓟辽又有军情。兵部给事中吴时来上折请调俞大猷、戚继光北来主持练兵事,部议独用戚继光。遂召任他为神机营副将,与谭纶督师辽、蓟。并调集步兵三万,征募浙江兵卒三千,全部交由戚继光训练。隆庆二年(1568)五月,命戚继光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、昌平、保定三镇练兵事。戚继光上任后便上疏奏称:蓟门之兵,虽多亦少,缘由有七;士卒不练,失处有六;虽练而无益,弊处有四。戚继光所言事理皆备,全是要害处。最后他说:“臣官为创设,诸将视为赘疣,臣安从展布。”这句话指“以都督同知总理”一职是为他而设,蓟镇原本有总兵官郭琥。
兵部看完戚继光的折子,即奏言称:“蓟镇既有总兵,又设总理,事权分,诸将多观望,宜召还总兵郭琥,专任继光。”于是任命戚继光为总兵官,镇守冀州、永平、山海关等处。
戚继光职权在手,便首先巡视边塞城墙。嘉靖时,塞北边墙虽已修筑,但未建墩台。戚继光看完后说:“蓟镇边垣,延袤二千里,一瑕则百坚皆瑕。随修随塌,徒费无益。请跨墙筑台,可瞭望四方。台高五丈,中间三层,可宿百人,铠甲粮食俱可储备。当令戍卒划分地块开工,先建一千二百座。而边塞戍卒麻木倔强,若一律施以军法则又不堪收拾。请募集浙江人为一军,用作示范。”皇上照准戚继光奏请。
浙兵三千到了以后,戚继光命令他们于郊外列阵,无将令一律不得擅动。当日天气恶劣,大雨倾盆如注。三千浙兵自晨至夕如树植地始终直立,纹丝不动。边塞戍卒看得大骇,自此知道何谓军令。三年后,墩台筑成,精坚雄壮,二千里声势联接。这就是今天人们见到的诸如北京八达岭等边塞长城之烽火台。
以上皆为《明史.戚继光传》所载。以下述几则戚继光佚事。
执松而坐
戚继光在闽浙沿海剿倭时,探知倭寇将从某处经过,便提前一日率兵到达该地。次日天亮前他令士卒每人砍伐一棵松树,至道路两旁执松而坐。贼至,望见前方全是林木,以为无事。俟贼寇走过大半,戚继光号令擂鼓。众将士扔掉松树,齐呼冲杀而下。突遭天降精兵,倭贼惊惧丧胆,遂被斩杀,大败而散。(参清姚之骃《元明事类钞.卷三十六》)
“光饼”
昔年榕城(今福州)有小吃名“光饼”,相传为戚继光为行军打仗发明而制。光饼大致如北京的烧饼,带甜咸味儿。戚继光带兵行军打仗,将士往往无暇吃早餐。他便令军需烙烧饼,状似铜钱儿中间有孔,可串挂于铠甲接缝处。将士边走边吃,省去埋锅造饭时间。“戚继光饼”由此而来。此事似小实大,军中不可一日无粮,战机亦存于毫发瞬间。戚继光处处精细。《全闽诗话.榕阴诗话》有民间诗《光饼》收入《四库.集部》。本人录如下:
“饼师晓爇红炉炭,光饼罗罗出火熯。初疑穿破沈郎钱,还如压扁韩嫣弹。闻昔南唐戚将军,御倭远走东海岸。三军千里裹粮来,征发往往误朝爨。特作此饼散军中,一串随身挂铠釬。干戈冲斥任鲸吞,临阵含餔和血汗。身经百战兵不饥,士气激发倍骁悍。以此克奏保障功,东南半壁推屏翰。将军去今二百年,饼式依然传里閈。此饼因冒将军名,妇竖知名日相唤。我生太平不知兵,出谋不翅肉食汉。朝来市得数十枚,一时恣啖早过半。朵颐最喜得真味,入座无事求盐蒜。有时为客添肥甘,裹食呼童割膴胖。饱餐闲听饼家讴,鼓腹游行乐无算。走笔书成光饼歌,馔经补作新公案。”
立白帜
戚继光征倭时,于军中立一白色旗帜。凡贼中胁从者只要放下兵器,空手跪伏白色旗帜下,即悉数释放。此举意在收抚敌人军心,或亦有昔年诸葛孔明擒纵孟获之意。(参《元明事类钞.卷二十三》)
降妒妇
戚继光原本不惧内。后出师以军法斩其子,戚夫人由此怨恨,发誓永远不许戚继光纳妾生子,戚将军便置俩外室十馀年得二子。一天消息泄露,戚夫人大恨,立刻向戚继光要人,戚答应明天再说。当时戚夫人之弟在戚继光幕下,戚将军召来小舅子说:“赶紧把三个选择告诉你姐。上策,子母俱全。中策,让二妾离开而留下孩子。下策,若非要杀我儿子,我当率死士入室,先斩你姐,再杀你,最后灭你宗族。而后我弃官逃走。我在辕门以三通鼓为令,立等你消息。”
军无戏言。戚夫人之弟急入内,膝行涕泣求姐姐放一马。上策,戚夫人不准。中策,戚夫人仍不准。辕门军鼓擂得紧。弟急得大哭曰:“姐死不足计,你不念灭门吗?”戚夫人终于答应。她让二妾进来,令各杖数十下。遂抚二子而泣,终于答应收留俩孩子。次日,二妾被逐出戚家。二妾各自回到娘家均守志不嫁。又数年,戚夫人卒。二妾又回到戚继光身边。(参明谢肇淛《五杂俎.卷八》)
被骗杀虎
戚继光任福建总兵时曾猎得一虎,用铁链拴养内槛中,命屠户每天喂老虎十斤肉。屠户甚苦,遂贿赂某医生,请其说项让戚将军免了这宗差事,医生答应。碰巧戚继光患眼疾,召医生治疗。医生言称:“惟有生虎眼睛可以治将军眼疾。”戚不明就里,便下令杀虎取目,屠户差事得免。不久戚继光眼疾痊愈,却始终不知屠户医生合谋骗他杀虎。(参《五杂俎.卷九》)
戚继光诗
《明史》云戚继光“家贫,好读书,通经史大义”,可知他有经史诗文功底。戚继光一生任武职,尽显智勇。他在戎马倥偬间仍著书立说,有《纪效新书》、《练兵宝纪》、《练兵杂纪》等。此外,戚继光还有诗作,清乾隆帝修《四库》时,戚继光有诗作为《御选明诗》而收入《集部》。本人录几首戚将军诗如下:
《望阙台》:十载驱驰海色寒,孤臣于此望晨銮。繁霜尽是心头血,洒向千峰木叶舟。
《督兵过潮州渡》:汗血炎方七见春,又随残月渡江津。行藏莫遣沙鸥识,一片浮云是此身。
《出塞》:郁葱千里绿阴肥,涧水萦纡一径微。鱼为驚钩闻鼓动,鸟因避帜傍人飞。江南塞北何相似,并郡桑干总未归。惆怅十年成底事,独将羸马立斜晖。
《盘山绝顶》:霜角一声草木哀,云头对起石门开。翔风卤酒不成醉,落叶归鸦无数来。但使雕戈销杀气,未妨白发老边才。勒名峰上吾谁与,故李将军舞剑台。(《明诗综.卷五十四.止堂集》)
《度梅岭》:溪流百折绕青山,短发秋风夕照间。身入玉门犹是梦,复从天末出梅关。(《明诗综.卷五十四.止堂集》)
此几首有格局无雕琢,情景意韵方正平实,笔力不输给士林儒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