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涟漪
曾经游览过西湖，风和日丽下的西子湖畔，平滑如镜，真正让人领略到了“浓妆淡抹总相宜”的旖旎风情。然，一阵风吹过，裹挟着花香，那水面就从中央层层叠叠漾出如鱼鳞般地涟漪，随着风势的见长，那涟漪一圈圈扩大，竟小有汹涌之势。而此时又如蜕变般，西子湖已然脱去温婉柔美的面纱，呈现人前的却是历经千年时空淬炼的大气端方和雍容华贵。
人都喜欢将西湖与女子媲美，若之前的西子湖，是明媚娇艳的青葱少女，那之后的，当是已为人母的成熟女子。那小小的涟漪竟神奇的完成了西子湖从青涩到厚重的过渡。而女子从女孩到女人的过程，与之却有异曲同工之处。
女人，在花信年龄，脸庞光洁如玉，青春恣意飞扬，及至为人妻，乃至为人母时，生命中出现了重要的转折。岁月的触手——皱纹，就不经意间在你给孩子哺乳时，在你牵着他的手送他上学时，在你给出门在外的他打电话时，直到后来他独立社会，儿女绕膝时，它已从悄然而至到爬满占据你的容颜，当揽镜自照时，你从苦笑到释然，因为每一缕纹路都能诉说历经千帆后的练达，每一条褶皱都能昭示风雨归途后的淡泊。这恰是生命的涟漪！
母亲已近古稀，生命体征已是暮年之态。可每次看着她长满皱纹的脸庞，就与记忆中那张还算年轻，有着细细纹路的脸相重合。犹记得那是1982年，母亲带我回老家探望病重的姥姥。在火车上，看着对面座位的小孩车上吃盒饭，靠站吃5分钱的冰棒，而我只能吃干饼喝白水，7岁的我心里充满了怨念。到兰州车站时，一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老太太抱着个气息微弱的孩子上了车，向车上的人行乞。原来，这个孩子父母都已离世，只与奶奶相依为命。而几天前，孩子生病，送医院说是得了胸膜炎，要交600元住院费，可没有经济来源的老人哪里有钱，只好求助好心人。车厢里的人纷纷解囊相助。而此时母亲也站起身，从腰间掏出一个层层叠叠的小布包，抽出一张10元钱递给了老奶奶。
此时，夕阳的余晖照进车里，母亲长着淡淡细纹的脸颊有些红晕，不知是夕阳的映射还是内心的激动。我看见那有些鄙视母亲的车座邻居，则诧异地看了母亲一眼。那一刻，我不再心生怨愤，只暗暗为母亲称奇，向来小气的母亲也有大方的时候？只在多年后，才知道，母亲教会了我这样一个做人的道理，穷，也要穷得象一杯清茶，苦涩中带着一缕芳香。
这几年，母亲年纪大了，记忆力退化，许多事记不得了。可我心里知道，我记得，母亲脸上的一根褶皱记得，因为总有一根是母亲为那个孩子担心时留下的。母亲或许想不到当年她不经意做的事，却会给她的孩子留下这样深刻而隽永的意义。其实，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教化都是这般润物细无声的，没有孟母三迁的脍炙人口，没有岳母刺字的惊心动魄，只在身体力行、言传身教中脉脉流淌。
在去年旅游时，行至西安，我又目睹了这样一幕。在候车大厅，人头攒动，拥挤不堪。我身边候车椅上做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。而这时，一个手里拿着尼龙袋的中年女人正穿梭在人群中，收集人们废弃的饮料瓶。当行至我们跟前，许是看见我边上小姑娘手中的饮料瓶快见底了，她凑到了我们跟前，由于人流涌动，她差点俯身趴在其中一个小姑娘身上。小姑娘气恼不已，手忙脚乱地推开她，还咕哝着“臭死了！”中年女人尴尬不已，冲着人群谦卑地笑了笑。这时我听见另一个小姑娘对同伴低声说，“唉，你看，她还好意思笑，皱纹都能夹死一只苍蝇！”接着一阵嗤笑。对她俩的态度我心里直叹气。可也下意识地去打量这个中年女人。的确，岁月在她身上磨砺出深深的烙印，她应该比看上去年轻，可消瘦的脸颊却让皱纹更加突兀深刻。这时，有人推荐可供休息和提前进站的音乐茶座，一会，人就走了不少。小姑娘也走了。女人开始利索地收拾人们的废弃物品。在两个姑娘坐过的位置上，有一部非常漂亮的手机，她愣了一下，没有迟疑，捡起手机四处张望。在看见远处姑娘的背影时，她丢下手中的尼龙袋，挥着双臂，高声大喊“姑娘，手机！”并立刻向人流中挤去。天热人燥，许多不知情的人对她这样在人流中哄挤，指责谩骂。她只是朝人家谦卑抱歉地笑。
到了小姑娘跟前，她将手机递给小姑娘，她俩愣了半晌，反应过来，忙不迭声的说“谢谢，阿姨！”这时，我听出她们含着真挚的情感。女人又笑了，说“不谢，没事！你们跟我姑娘差不多大，她也在外头上学。以后可仔细，别再拉了东西！”再看她，我看见了一个母亲游离于那谦卑腼腆之外的傲然和岁月的积淀。
我为两个小姑娘感到庆幸，不是为了她们能物归原主，失而复得，而是，经此一事，她们也应当有所悟吧。美丽的容颜固然让人流连，可那充满褶皱的脸也能成为她们记忆中最珍贵的画面吧。
“爱在左，情在右，走在生命两旁，随时播种，随时开花，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，使穿枝拂叶的行人，踏着荆棘，不觉得痛苦，有泪可落，却不悲凉”，朋友第一次读到这句话，一时惊为天籁之语，感慨话的主人该是个怎样兰心蕙质的佳人。我调侃道，若你看到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，不知作何感想？朋友一愣，大笑，“那，也是个兰心蕙质的佳人老太太！”我们对视大笑。可不是，这句话的作者——冰心，无论是妙龄豆蔻亦或是老态龙钟，她俨然是一位公众母亲，是我们心中永远的“小桔灯”。
如果说，玫瑰是泥土的微笑，那么皱纹就是母亲生命的涟漪。岁月侵蚀青春，却雕琢一缕端庄纹路，岁月磨砺锐气，却打凿一丝大气印痕。岁月包容生命中的酸甜苦辣，在容颜上镌刻生命的涟漪，在子息繁衍的教行中揭示生命的真谛！女人亦在生命的涟漪中成熟怒放！
